临近中午,贾斯缇娜再次来到了那家近期经常光顾的茶馆,只是这次她来这边的目的跟之前截然不同了。
坐在二楼熟悉的位子上,她转头看向窗外的广场,尼希坦城的月露发放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牧师们的桌子前已经没有了排成一条长龙的居民们,只有一些错过了最初几天的月露发放,没能痊愈的少数,零零星星地来到这儿领取自己的“药品”。
“这位姐姐,还是惯例吗?”熟悉的悦耳的声音从贾斯缇娜身旁响起,正是那个身材苗条的茶馆少女。
贾斯缇娜微微一笑,说出了一句她之前从未讲过的暗号:“今天心情有些不一样,换一种没尝试过的吧!”
茶馆少女点了点头,这个暗号的含义是“此次无情报”,这对她来说也是好事,每一次情报传递都有一定的风险,过于频繁只会给自己惹来祸端。
十分钟后,茶馆少女端来了一壶跟之前不一样的茶叶,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桌子上,便转身准备离开。
“姑娘,稍等一下。”贾斯缇娜叫住了对方,“我现在需要一把木制轮椅,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好的推荐?”
“木制轮椅?”茶馆少女稍微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了一个别有用意的微笑,“我还真认得一位很不错的木匠,不过姐姐你要轮椅做什么,又为什么非要是木制的呢?”
贾斯缇娜略作犹豫,看了看邻桌的几个茶客,见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意思,也就稍微放下心来,反正这次自己是为了私事而来,又没有带着小纸条,过于警惕才显得怪异:“我有个朋友,上个月被炸伤了双腿,现在只能待在床上。她的身体很虚弱,木制至少能轻便一些吧?”
“这样啊,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嗯,毕竟已经认识十六年了,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心里总会感到很难受。”贾斯缇娜点了点头,想到自己有事情的时候,梅尔塔只能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贾斯缇娜便感到一阵心酸。
早在贾斯缇娜只有十三岁的时候,就被卖到了尼希坦城堡,那时候跟她住在一起的,都是些年纪偏大的佣人,甚至还有一位对她非常刻薄。好在她的抗压能力早就锻炼出来了,之前的主人赋予她的生活更加痛苦,仅仅是被针对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再加上她本来性格就比较平和,也不会刻意去找别人的麻烦,委屈的日子,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就这样生活了两年后,身边终于出现了一个“同龄人”,梅尔塔被城堡的管家带到了这里,成为了贾斯缇娜仅有的朋友。实际上,梅尔塔比贾斯缇娜小五岁,不过在这种周围都是老爷夫人和前辈的环境中,她们也没有其他的交友选择,更别说梅尔塔也是个性格温柔稳重的姑娘,两个人的相性格外的好。
当然,这并不是说贾斯缇娜心中不在意伊娃和柯丽娜这两个“室友”,只是相比之下没有那么亲密罢了。那两个姑娘的年龄相比她们要小得多,难免会有“代沟”,柯丽娜的性格又多少带着些泼辣和叛逆,就连本性柔弱的伊娃也在其影响下多了一丝反抗的思想。
看着陷入回忆中的贾斯缇娜,茶馆少女低着头思考了两秒,眼神从犹豫渐渐转为坚定:“这样吧,姐姐你亲自去找那位木匠说明要求如何?”
“那……价格不会很贵吧?”虽说这段时间的茶钱贾斯缇娜一分没掏,但存下来的工钱也算不上多,毕竟吃在城堡住在城堡,穿的是同一制式,用的是公共物品,塞格雷特伯爵愿意给他们这些佣人开工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要知道以前尼希坦伯爵可是一分钱都不给他们的。
“不会不会,我一会儿下去把地址写下来,姐姐你自己过去就好了,在知道你的身份后,那位大叔也不会为难你。”
二十分钟后,贾斯缇娜连茶都没有喝完,便急匆匆地朝南城区走去……
“你找谁?”开门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那个……这里……”贾斯缇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了,慌慌张张地啰嗦了好一会儿,才说明白此行的目的。
“做木工直接把规格给我就好了。”听完贾斯缇娜那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房间内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回应。
“啊?规格?”贾斯缇娜完全不懂这些。
“你不会连规格都没有吧?”房间里的声音显得有点生气了,“这位小姐,一般的木工活,我可是不接的。”
贾斯缇娜顿时慌了:“我……我是有人推荐来找您的。”
“推荐?谁推荐的?就算推荐也得有图纸吧?难不成还要我自己设计?”这句话中的不满已经非常明显了。
“那个……广场茶馆的那位姑娘推荐我来这里的。”贾斯缇娜缩了缩脖子,声音越来越小。
不过,这句话好像非常管用,房间里的那个声音没有立即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吐出四个字:“你进来吧。”
“啊?好,谢谢您……呃……木匠先生。”贾斯缇娜还想用上敬称,却突然发现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在小男孩的带领下,贾斯缇娜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这个院子,看到了那有些邋遢的,留着狮子鬃毛般头发和胡子的中年男子。
“你是个女佣?”狮子大叔率先发觉了对方的身份。
“是。”
“你叫什么名字?”
“维纶 贾斯缇娜。”
狮子大叔眼睛一眯,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他之前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根据对方的身份和找到这里的办法,就能猜个差不多了。
“说一下你的要求吧。”狮子大叔简单地做了下扩胸运动,活动一下筋骨。
“那个……价格方面……”
“免了。”狮子大叔淡淡地回应道,“你们做这份工也不容易,如果觉得亏欠我,那就多去喝几次茶吧。”
格利亚盆地附近的山上,正躺在一张草藤床上休息的柯丽娜缓缓睁开了眼睛:“若兰,现在什么时间了?”
“这我也不知道啊。”不远处,陪着孩子们玩耍的若兰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应该快中午了吧?需要我出去看看吗?”
“不用了。”
本来柯丽娜和若兰不准备在这里过夜,可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她们不得不提心吊胆地跟这些孩子们待在了一起,不过运气还算不错,那个古怪的少年并没有出现。
“我感觉身体差不多了,要不要下山?”柯丽娜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诶?大姐姐你们也要走了吗?”一个男孩有些不舍地问道。
“对啊,现在离开这些孩子们也太可怜了吧!”若兰能理解柯丽娜为什么做出这样的打算,但从感性的角度,她并不愿抛下这些孩子们。
“难道你还想在这里照顾他们一辈子吗?”柯丽娜有些无奈,没好气地瞪了若兰一眼,接着转头对那个小男孩问道,“你们觉得‘大哥哥’可能在什么地方,需要我们帮忙找他回来吗?”
“可是……我们想让大姐姐你们一起在这里等大哥哥回来……”
柯丽娜转头看了看若兰,示意让她安慰安慰这些孩子,经过这一天的提心吊胆,她的耐心已经要耗光了,万一不小心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说出一些不太好听的话,对这些孩子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当然,这是她给自己找的理由,实际上她更怕自己会忍不住答应孩子们“留下来”的要求。
若兰也是一脸尴尬,她当然知道柯丽娜说的“出去找大哥哥”肯定是骗这些孩子的,然而柯丽娜说的也没错,有任务在身的她们肯定不能在这里待很长时间,只好温言安慰起这些孩子们的情绪。
柯丽娜打开了自己的包裹,将一多半食物都拿了出来,反正这儿距离城镇也没有太远,留下足够吃的就好。
一个小时后,在孩子们的不舍和泪水中,已经虚脱了的若兰终于得以脱身,跟柯丽娜一起离开了这处“林间仙境”,善良的孩子们没有再挽留她们,还送了几个小摆件作为纪念品。
“觉得我很无情?”路上,柯丽娜看了看一旁一言不发的若兰,淡淡地问道。
“没有。”若兰口不对心地摇了摇头,其实她心里真的有些埋怨柯丽娜,但也知道她的考量,正因为如此才会觉得很矛盾,更加失落和难过。
“他们不能永远住在那里,我们这次下山还得去找他们的父母。”
“诶?”若兰完全没想到这一层,看向柯丽娜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讶,很快惊讶中又多了一分愧疚。
“如果那个古怪的少年回来,那一切还好,但他不回来,那些孩子总会饿死的。”
若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以后注意就好。”柯丽娜说完这句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问出了她自己心中的疑惑,“若兰,你觉得我们需要满足孩子们一切善良的愿望吗?”
“这……什么意思?”
“孩子们对我们只有善意,但我们却不得不做出让他们失望的事情。”
“我觉得……只要把孩子们安慰好应该……是对的吧!”若兰语气中满是不确定,在她的视角,总感觉柯丽娜这个问题是在责怪她,“我真的很羡慕你,柯丽娜姐姐,如果我也能狠下心来就好了……”
“别这么想。”柯丽娜摇了摇头,“我也狠不下心,真正无情的做法是直接带着你离开,根本不考虑他们的情绪,毕竟安抚他们的这个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了。其实我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如果偏偏因为安抚他们,导致我们路上遇到了那个古怪的家伙,善意真的能救我们一命吗?”
“这……”
“老师曾经跟我们讲过,小孩子会让事情的复杂程度加倍,会让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减半。原本我当时不认可这个说法,但现在……我觉得老师是对的。”柯丽娜紧皱着眉头,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心里乱成了一团,“我那时候还激烈地反驳了老师,而艾梅斯却很干脆的认可了这个说法……如果是艾梅斯来这边,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若兰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跟在姚先生身边只有一天,勉强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源能使用方法的她,根本不了解艾梅斯,更不能理解这些理论。
“唉……果然像老师说的,我并不适合作为一个领导者,因为我的思维总是在给自己找麻烦。”柯丽娜也知道把这些问题抛给若兰有点为难人了,讪讪一笑,“先不想这些了,赶紧到城镇里,找人来接他们下山才对!”
“也是。”若兰闻言也立即露出了一个明快的笑容。
这时,一阵微风迎面吹来,让两个姑娘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她们的面前还是只有树木藤蔓,但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让她们不寒而栗。
“不会是那个家伙吧?”若兰有些不确定地对柯丽娜问道,“难道真的就因为……”
“别慌,我感觉不像。”柯丽娜抓住了若兰的肩膀,仔细地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这股味道感觉不是正常的血腥味啊!”
“什么意思?”
“过去看看。”柯丽娜心中也不能确定,一边往前方走去,一边将一块紫色水晶捏在手中,以防万一。
“等等!”若兰被柯丽娜的动作吓了一跳,赶忙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朝风吹来的方向走去,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还有一丝臭味夹杂在里面。如果是一个战场老手,凭借这股气味就能意识到,前面肯定有很多尸体,可她们空有较为强大的力量,经验上几乎是空白,更不可能发觉这些了。
没过多长时间,她们的面前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天坑,四周布满了刻在石头上的血红色古怪纹路,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至于天坑里面,赫然是数不清的白骨和尸骸,这几天的雨水将它们侵泡在其中,散发出了剧烈的恶臭。
“呕!”两个姑娘都忍不住呕吐起来,将前不久刚刚咽下的东西还给了大自然。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吐了好一会儿,若兰反应过来,利用自己的水属性源能过滤掉空气中的气味,才勉强直起身子,声音还在颤抖着,脸色也白得吓人。
柯丽娜摇了摇头,她的反应比若兰更不堪,还不能说出完整的话语。
突然,天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过来,咕噜咕噜的气泡从水中冒起,接着血色的气息猛地窜上半空,缓缓凝聚成一个虚幻的人形……
“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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